一个晋商后裔的东莞电商札记
三十七载春秋,从晋中黄土坡头到岭南荔枝林下,我像一匹驮着盐包的骆驼,蹄印嵌着汾河岸的霜花,又沾着东莞河网的潮气。这双手数过平遥城票号的铜钱纹路,如今却在虎门港的集装箱二维码上摩挲,仿佛摸着了晋商驼铃与光纤电缆缠绕的年轮。
五年前梅雨季,我刚将发往乌兰巴托的羊绒围巾打上物流单,忽见仓储棚檐下蜷着个淋湿的姑娘。她攥着褪色的晋绣荷包,说是替潮州茶商寻老陈醋,睫毛挂着水珠笑:“都说山西人骨子里淌着算盘珠子,怎把仓库建得像迷宫?”后来她常来借伞,有回捎来潮汕工夫茶具,壶底刻着“义通四海”,倒与我祖父那方“汇通天下”的榆次茶庄印鉴遥相呼应。可惜那年双十一爆单,我守着服务器三天三夜,再推开隔音棉包裹的机房时,茶案上只余半盏冷了的凤凰单枞,像极了《边城》里被山雨打落的虎耳草。
白日里我似古渡口的船公,在珠江三角洲密如蛛网的供应链河道摆渡。义乌的绢花与景德镇的青瓷在云端货架相遇,漠河冻土里掘出的蓝莓乘着冷链车南下,恰如当年走西口的商队在风陵渡口交换烟叶与胡麻油。夜里爱去莞城旧骑楼下的肠粉摊,听广西老哥讲他养龟经,同温州皮革商猜枚斗酒,恍惚间竟比乔家大院的算珠声更教人熨帖。
前日过虎门大桥,见晚霞将集装箱群落染成祁县老宅的朱漆门楣。忽念起沈先生写“历史是一条河”,我这电商江湖何尝不是?货如流水人如舟,唯愿载得动三晋大地的诚信筋骨,盛得下岭南热土的果敢生鲜,更盼某日梅雨再临,能邀那位失踪的潮州茶娘共拆包裹——听牛皮纸撕裂的脆响,定比《边城》里傩送唱的情歌更动听。